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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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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——懦夫一生死多回,勇者一生只死一次。①白煙拂過車窗,被疾馳的車速飛也似地卷至雲霄。

霧更濃了,好似以每分鐘幾米的速度往下頃壓。波佩關上副駕駛的車窗,掀起那雙塗著閃粉眼影的眼皮,懶懶掃了一眼後視鏡裏窮追不舍的白色車燈。

寧致察覺到她的眼神,單手架著方向盤,以極不引人註意的動作把後視鏡往駕駛位側偏移了幾毫米。隨後,他像是很小心翼翼地對波佩說:“先休息會吧。”

這本來是相當溫情體貼的一幕,也許還有那麽點不可明說的暧昧摻雜其中……如果不提後座湊過來那張破壞氣氛的臉的話。

雁放扒著前座探身,調整後的後視鏡迎面一記強光,正折射在他臉上,他嘴角的笑被那刺眼的白襯出一絲詭異的陰森。

雁放幽幽道:“哥們兒,你開的是旅游大巴嗎?”

他伸出食指,不依不饒地指了指窗外看不出丁點特色的商業大樓,“我見識少,請問這樓是倫敦什麽著名景點嗎?我都從不同角度欣賞三遍了。還有!後邊一直拿遠光燈物理攻擊咱們的那輛車是什麽意思?”

寧致嘴角抽了抽,幹巴巴地:“額……”

從離開機場,不……從他載著波佩從伯明翰回來後的兩天前開始,那輛私改過的黑車就時常出現在他們生活範圍內,時刻監視著他們的行蹤。今天更是明目張膽地跟了上來,一度保持著適當的跟蹤距離,倒不像是要起惡意沖突的意思。

寧致松了腳油門,拿不準這位大少爺的性格,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。車速降下來,後邊那輛黑車果然也放慢了速度,刻意避開沖突距離,不疾不徐地跟著。

過去十幾分鐘裏,寧致故意繞著機場高速轉了幾圈,時快時慢,遛黑車跟遛狗似的玩兒。

見他結巴,雁放還以為他心虛,湊近了說:“別看你老板睡著了就消極怠工啊,聽我的,都別淘氣了,後邊那是友軍嗎?我跟他們喊句話,有什麽話敞開了說吧,別在高架上兜圈子了!”

寧致被這一腦門雞血尬得無言以對,波佩實在聽不下去了,斜著身子張了個嘴。

這時,就聽一旁看似睡著了的葉阮默默摘下墨鏡,吐了倆字:“敵軍。”

“我靠!”雁放驚呼一聲。

寧致跟波佩對視一眼,心想你看吧,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害怕,你還非要問。

誰成想雁放接著道:“你沒睡啊?!”

寧致&波佩:???

葉阮揉了揉額角,眼神倦怠地看了他一眼,那表情大意不是什麽好話。

雁放撓了撓頭,怪不好意思地:“那我剛才偷偷摸你腿你怎麽沒反應……”

波佩嘴張成了“O”型,眼神頓時亮了,要不是被安全帶勒著感覺她下一秒鐘能蹦到後座來。連寧致聽到這句話都楞了兩秒,尷尬得紅了耳朵。

什麽跟蹤與反偵查,在雁放昏庸的腦子裏都不算事,他一個旋身挪到葉阮身邊,後背擋住了波佩火熱的目光。

忒討嫌,小聲騷擾葉阮,還一本正經地上了手:“你這兒是不是不敏感啊?那這兒呢?這兒總有感覺吧……”

葉阮不堪其擾,並緊了大腿往一側躲,半個身子掙出包圍圈,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。

“嗷!”雁放一嗓子嚎出聲。

“寧致!打開車門!”

“啊?!”寧致嚇得一顫,服從的本能令行動先於大腦,“哢噠”一聲已經按開了全鎖。

“你再動手動腳的就給我滾下去。”葉阮忍無可忍地說。

“好狠的心,哪有你這種主動送隊友的?滾下去我不成現成人質了。”

雁放捂著一顆欲碎的心剛一坐直,從後視鏡裏對上除強光外的另外兩束或震驚或欣喜的眼色。

他滿臉無辜:“都看我幹什麽?我給領導按個摩還有錯了?!”

“哦~哦,原來是按摩。”波佩擡手虛拍了一下,意思是我都懂,邊肘擊寧致。

寧致重新鎖上車門,木訥地學舌道:“哦,哦。”

氣氛以難以預料的方式被活躍了起來,四個人都精神了。

葉阮看一眼前方的路牌,下命令道:“直行吧,沒必要再跟他們浪費時間。”

寧致說:“好。”

雁放按著車座往後追了一眼,才想起問:“那車裏是什麽人?”

葉阮的頭發睡亂了,絲絲縷縷垂在前胸,那根銀簪還穩穩地簪在後腦。聞言,他似乎格外有深意地看向雁放:“章家派來的。”

車直行過環線,陡然提速,往異國他鄉更陌生處駛去。

那雙眼睛牢牢地攢住雁放,似乎不打算放過他聽聞這句話後一絲一毫的面部表情。

窗外簇簇霓虹燈掠過,對視的兩雙瞳孔流轉著同樣繽紛的世界,看似遙不可及的處境又從回憶深處跳出來,在現實中顯得如此清晰與險惡。

車裏除了對危險習以為常的寧致和波佩,就只剩下懸而未決的雁放,尚未完全踏入他們的世界。在他們攤牌之後還來不及消化的短時間內,葉阮也想知道他會如何抉擇。

假如此刻雁放產生了膽怯的念頭,哪怕是一閃而過的猶豫,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。

然而雁放沒有躲閃,更沒有避開他,他那麽直白、熱切地回望著葉阮,目光像火一樣,包含著某種叫囂的情緒。以至於葉阮無法動彈,逐漸僵化的軀體只剩下剛才被他摸過的大腿還鮮活著。

那片皮膚燒起連綿大火,仿佛手掌的熱度在上邊烙出了痕跡。大火滾過,雁放眼中的情愫被燃成無數片灰燼,餘溫灼傷了葉阮的眼眸。

在一言不發的對視下,葉阮沒想過自己會先敗下陣來。敗給一種他還不夠明白,也從未設想把握過的情愫。

——那似乎是來自於求愛者魯莽、冒犯、同樣又無畏的愛。

“為什麽?”雁放在他移開眼神後追問。

波佩一直從座縫裏偷窺後座給自己磕糖吃,意識到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對,當即舉起手打圓場道:“因為我因為我。”雁放:?

波佩俏皮地眨了下眼:“You don't parley when you're on the back foot.We'll strike a blow back first.②”雁放:??

“他聽不懂。”葉阮很不給面子地拆穿道。

在他的授意下,波佩這才把前情提要給雁放解釋了一番。

哈裏森的下屬在伯明翰港被殺,如果是哈裏森手下那幫窮兇極惡之徒跟到倫敦來,態度絕不會這麽溫吞。這種無傷大雅的心理拉鋸戰更像是出自章世秋的手筆,他也許與哈裏森達成了某種約定。

“一個唱紅臉,一個唱白臉。”葉阮譏諷地說:“跟蹤的人找準時機,再通知哈裏森那夥人動手。”

“什麽時機?”雁放聽得一楞一楞,心也跟著提了起來。

葉阮一時沒吭聲,他把墨鏡架了回去,慵懶地躺進座椅裏。似乎思索兩秒,又在雁放明晃晃的視線下用手捂住了大腿。

“他想除掉我不是一天兩天了。”葉阮無所謂道:“你猜他會自己動手,還是把整件事歸咎於哈裏森的報覆計劃?”

雁放一張帥臉繃緊了,他還沒從這等激烈動作片的劇情裏反應出個所以然,前排寧致冷靜的聲音飄過來。

“葉總,他們撤了。”

他說著往後視鏡看了一眼,跟蹤的黑車已經隨著變道悄然掉頭隱入車流中,跟在車屁股後的是出機場環線後事先安排好的友軍。

波佩也看到,降下車窗沖後車比了個手勢,“怎麽不跟了?”

“到溫斯特先生的地盤了,他們不敢踏入這個區域。”寧致耐心回答完她,又向後座傳達:“葉總放心,除去寧遠安置在莊園的,溫斯特先生也給我們撥了不少人手。”

“不需要。”

這平靜的三個字讓車裏其他三個人都平白呼吸一窒。

隨後葉阮像是有些刻意地往雁放那側偏了偏頭,額角枕在皮質椅面上,壓出一小片褶皺,“我更擔心他們慫了,放棄這次的好機會。”

雁放驚了,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?!”

葉阮的墨鏡往下滑了一點,視線被隔絕了,漆黑反光的鏡片上映出雁放張口結舌的窘態,往上兩條細細的眉擰出一絲怪罪。

“原本這行只有我一個人會來倫敦,誰都沒料到你會跟來。章世秋不敢傷你,這對他也是件棘手的事。”

他下巴的兩條手指印還泛著淡青,把那古怪的笑容都渲染上一分弱勢。雁放心跳怦然,那種張牙舞爪的保護欲再一次試圖沖破胸腔時,他終於覺得自己沒救了。

葉阮勾著唇,既困擾又有幾分僥幸地感嘆道:“雁放,你真是個所有人都沒辦法規避的麻煩啊。”

我敲——雁放光榮地想,原來我對葉阮來說這麽重要!

車馳騁了近一個小時,終於趕在濃霧彌漫得伸手不見五指前停在一棟巨大的中式建築前。

他們口中的“莊園”遺世而獨立,好像在西式現代化的倫敦城裏開辟了一片割裂感極強的蘇式園林。

規整的門樓,細看連飛檐都雕著古香古色的泥塑花紋;開放型的庭院、兩層四合院,布置著造價不菲的園林景觀,有湖、有泉池,亭臺樓榭,宛如把蘇式造景精華搬了一遍過來。

波佩和雁放都是第一次來,一個純種外國人、一個往日貧民,面面相覷、彼此震驚許久。

冬天枯水期,池子裏仍舊綠意紛紛,間或幾條紅鯉撲騰其中,續的是恒溫水源。右側是旱亭,栽了幾顆枯樹,雁放認出來那還是梔子。

他偷偷摸摸往葉阮身邊蹭,“這是你在倫敦的家嗎?”

葉阮墨鏡架在頭頂,橢圓、大小不一的仿真石磚鋪在湖面上,錯亂分布,高跟鞋容易卡在石縫中。雁放遞過來一條胳膊給他扶,葉阮擡手搭上去,才說:“算是。”

“我去,這得花多少錢啊?”雁放一雙眼左顧右盼,還得時刻幫葉阮盯著點腳下,忙活出一套眼保健操。

寧致在身後補充:“這院子是溫斯特先生花錢造的,給葉總當歇腳處。建成的時候還上了新聞媒體,英國人稱這裏為‘中式莊園’。”

雁放的危機意識一晚上來來回回,瞟一眼對角那排梔子花,又不滿了:“這人誰啊?聽說一路了。”

“問題怎麽這麽多?”葉阮邁上平坦的草坪,用完就扔開他:“是我的一個叔叔。”

雁放站在原地兀自尷尬了一下,緊走兩步追上去:“叔叔啊……嗐,叔叔好,誰沒有叔叔呢。”

一脫口想到自己的親叔叔派人跟蹤還想痛下殺手,頓時又啞巴了,神經質地開始計算如何360度圍著葉阮,無死角的貼身保護。

波佩早踩著高跟鞋從正廳“噔噔噔”上了樓,寧遠在客房給一群腱子肉開完會,從二樓陽臺跟她一同伸了個腦袋,熱情地打招呼:“哥!葉sir!大少爺!”

寧致回給弟弟一個笑容,配著他一身桀驁的行為藝術,彬彬有禮一頷首。

“我們都在二樓,一樓兩個房間留給您和大少爺。”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①出自莎士比亞②出自《浴血黑幫》湯米·謝爾比的名言:“處於劣勢的人不能談判,我們要先回擊一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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